作者＼田沁禾
珈華過三十九歲生日，和我們幾個同事聚餐，喝了幾杯酒，微醺，話題從團購哪些美食聊到種種的心事。
她沒有放棄過想結婚的念頭，可是，好像錯過某個人，少了一股衝動之後，結婚的可能性愈來愈低。
她的生活重心只剩工作，偶爾出國旅行當作犒賞自己，不知道對生活還有什麼嚮往？
和她共事超過二年的時間，我們的交談都落在工作瑣碎或旅遊的愛好，我第一次聽到她透露想婚的幽微心情。
▲Photo：pinterest
幾個已婚的女同事，吃飽就離席，趕著回家。
珈華問我，「妳也趕著回家嗎？」我傳了訊息給老公，對她說：「我們要續攤嗎？」
她笑逐顏開、酒酣耳熱，很可愛，是我鮮少看到她的另一種模樣。
我們各自點了一杯茶飲，坐在河堤上，春分的夜晚，微涼，空氣裡聞到隱約的寂寥。
她主動開口問我：「如果時間倒轉，可以重新選擇，妳會結婚嗎？妳給老公打幾分呢？」
我噗哧一笑，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。
我和老公相識相戀，同居一年，奉子成婚，面對婚姻的未知和日常，沒有意識過這樣好不好，
覺得婚後，多數人不也都是這樣在責任和現實裡走著，偶爾抱怨、偶爾幸福，日復一日，暗暗祈禱，婚姻裡，別相看兩厭或產生驚濤駭浪就好。
結婚這件事，其實誰都一樣，幸福是自己活出的一種狀態，兩人都要學習在現實裡持續堅信自己擁有的美好，而不是憧憬、失落或恐懼，甚至埋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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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擁有同甘共苦的幸福，彼此要成為有能力製造幸福、有能力分擔現實的一伴。
我凝視著珈華，她大大的眼睛透著迷茫，像走失的孩子，不知道要往哪裡走才能找到自己的家。
我有些心疼，擁抱她，輕聲地說：「結婚不一定幸福，不結婚也不一定孤獨，最重要的是妳足夠認識自己了嗎？妳想要的幸福，不管有沒有結婚，都不是依靠誰給，而是妳有能力給自己，也滿足自己想要的幸福。」
她的淚靜靜地淌下，我沈默地再擁抱她一次。
珈華說起父母的婚姻狀態，她從懂事以來，婚姻不是浪漫的憧憬，而是一天到晚為了錢吵架的戲碼。她在交友網站認識一個男子，她小心翼翼，怕是一場騙局，他待她很好，還拿出身分證、存摺給她看，帶她去認識他的朋友、家人，她有了在婚姻裡安頓的渴望。
論及婚嫁時，所有的細節都不經意地流露兩人價值觀的差異極大。珈華的務實、理性戰勝了情感，這婚事，不歡而散。無論對當時或現在的她來說，這故事已經是沈澱的歷史了，她以為勾動不了任何情緒。
「妳後悔了嗎？」我向珈華提問。
她沈默一會兒，有些哽咽，我沒有再追問她了，因為答案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她還願不願意相信，再去愛。
我告訴珈華，關於我的婚姻裡藏匿的秘密，我的孩子並非親生的，奉子成婚後，過了兩個多月，我流產，失血過多，撿回了命，我的傷心憂鬱銬住婚姻，有一種指責自己的痛快感。我老公被這樣深深淺淺的情緒牽連，他也有難以言喻的痛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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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幸，我老公並沒有走出我的人生，我們成為彼此復原的力量，決定領養孩子，轉眼，這婚姻已過了十個年頭。婚姻裡經歷大大小小的琢磨，熱情、浪漫淡去後，我們仍是彼此珍惜、感謝的人。
我輕撫珈華的一頭長直髮，望著她瞳孔裡的羨慕、疑怯，就像春分裡的濕氣，慢慢地滲進心裡，我喃喃自語地說：
「我們是不是對愛情婚姻太悲觀呢？還是，我們都太害怕受傷、太計較付出，對另一伴過多期待呢？」
我們其實都清楚，生命中沒有完美的另一伴，但是，我們得相信自己可以有能力去愛也值得被愛，寧可勇於冒險去經歷去面對去學習去成長，也不要住在圍城裡凝望、羨慕別人的幸福，人生只有一回，不去嘗試，誰會知道答案是什麼呢？
珈華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，說：「萬一，婚後發現這不是我想要的幸福呢？待在我覺得安心的舒適圈，經濟獨立，不需要對誰負責，只要把自己過好，這樣的單身日子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妥⋯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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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盯著她，世故的眼神帶著稚氣的臉頰，顯而易見的混亂情緒，我輕拍她的肩膀，「怎樣都好。但是，不要害怕還沒發生的事情，清楚自己想要的幸福是什麼，即使不被理解也沒關係，因為那是妳的人生。」
手機突然響起，老公來電，問我在哪裡，他要開車來接我。
珈華瞇眼，嚷著，「好好哦！」
「因為我老公招架不住孩子了，需要我這保姆快快回家。」我說完，補上一句，「我也要謝謝他討我歡心，說想念，說要接我回家。」
我和珈華揮手道別，朝各自選擇的人生努力，無論結婚或不結婚，女人都該善待自己也擁抱生活中的缺憾，才能自由地飛翔也慷慨無懼地去愛。
作者簡介：田沁禾
藥學畢，卻無法戒了寫作的癮，它是生活裡最溫柔的撫慰，也是人生裡最簡單的沉澱。來自六年級，有自己戲劇化的故事，內心住著一個單純、浪漫的小女孩，所以，再辛苦的時候，都還相信著幸福的存在。
本文章經【田沁禾】 獨家授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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